「我們應該為蘇珊訂定一個紀念日。」部門例行會議上花蘿如此建議。
蘇珊當年進公司時,我才剛牙牙學語;我進公司時,蘇珊仍在長年病假中。
部門大多數同事未曾見過蘇珊,我對她的認識也僅於她在數年病假重返職場後的一年半載間。
蘇珊的返回,部門裡半數以上都是新面孔,她必須適應新部門,新職務以及年紀遠遠不及她女兒的年輕新同事。蘇珊以她的絕對親和與英式幽默在極短時間內便與同事熟稔。蘇珊有西方女人的直率,有時講起葷笑話及教年輕女同事如何把男人時在在有令人捧腹的絕妙。
有時我會在化妝室遇見蘇珊。她會立刻打開話匣子,然後半小時內你絕無法離開。話題總是直入祖宗八代你愛的愛你的,不過她卻也絲毫不吝於談論她自己她的過去。由於同為身在德國的外國人,時有的討論則是心有戚戚的生活經驗。
夏季一個下班後的週末,同事們一起打保齡球加希臘晚餐,蘇珊的建議。一如通過的表決,部門同事全數出席,除了蘇珊。之後蘇珊又請大半年病假,期間雖然她曾數次重返職位。然後蘇珊在春天辦理退休,從此我們未再見過蘇珊。
再度聽見蘇珊,週一早晨的辦公室,代理主管之一的瑪娜將一頭霧水的大家集合。
「蘇珊在周六凌晨去世了。」橘妮宣佈蘇珊的死訊,乾枯的聲音在空氣中嗡嗡鳴著。母語同為英語的橘妮與蘇珊最麻吉,倆人共事近四十年。
「啊~」花蘿尖叫,「我一直要去探望她的,我一直要去的…」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花蘿喃喃著哭倒在瑪娜懷裡。至此我們才知道蘇珊長年與肺癌搏鬥,老煙槍的她啊。
按橘妮轉述蘇珊女兒冀願,葬禮極度從簡,家屬只希望在蘇珊生前與其親近的同事前去。因為從簡,導致部門內波濤洶湧,光是決定誰去葬禮便經過一番角力。
葬禮前,蘇珊還未入土亦不得安寧。至少不在部門裡。
花蘿提出每年的「蘇珊紀念日」,雖說倆人之前的直接共事並未見水乳交融。大家面面相覷。瑪娜率先開口,以她擅長的油滑,短句長長句短地婉轉推回。
「或許不是一個紀念日而是默哀,這樣或許好一點。」橘妮說。資歷深說話果然有份量,馬上有人點頭附和。
兩週後,蘇珊葬禮舉行當時,全公司為她默哀一分鐘。
於是我開始動筆,蘇珊開懷的笑語便上著下浮起,盤旋不去。蘇珊的幽默,蘇珊的司控(Scon),道地的英國味,一如蘇珊,一如她在我心中,沒有走開。
去它的做作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