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31, 2005

穿越邊境(下)

駛離漢堡天無三日晴的標準陰雨天,我們在德國的無速限公路上疾駛,接近柏林段的公路兩旁開始出現雪景,由此推測,波蘭的天候可能不佳。事實證明越過邊境後的氣候更形惡劣。

與上次相同,我們在德國境內最後一個休息站加油買水吃午餐壓榨膀胱。
休息站餐廳的櫃台小姐正忙碌著,雖然早就瞧見幾個顧客站著準備點餐,卻沒停下手邊工作的打算,連招呼也免。我想外帶兩個火腿可頌…,才剛進門的男人繞過我們直接走到小姐面前開口。
請稍候,等我把這些都弄好了再說吧!柏林來的男人被這個率性的回答鎮住,表情由吃驚轉而微慍,因為櫃台小姐忙的不過是慢條斯理將深餐盤內有些凌亂的熟食排整齊。如此僵化及不積極的服務態度,在德東並不少見。

繼續上路,一段里程後,德波檢查站很快矗立眼前。
今日天寒地凍,波德兩方的值勤人員坐進檢查站避寒。如往常般,我們遞出兩本護照,德意志警察阿姨坐鎮中央,左邊是上次照過面的小個子警察,坐在電腦後的他仍舊不茍言笑,在車子停穩前目光始終盯在我身上,我倏地收起笑容。

您是不是這幾天曾經過這裡呀?窗口的德意志警察阿姨以食指比劃著,親切地問。是啊,不過是在那一邊,阿肅指著檢查站後方。啊對了,警察阿姨微笑起來,小個子警察接過兩本護照。請出示您的行照,他說。狐疑的遞上汽車行照,小個子警察在電腦鍵盤上忙碌,看來沒有多餘的要求了。
警察阿姨看著我們似乎想找話題,但卻又與身份不符,後來阿肅多此一問提出九十天簽證的算法(光是申請波蘭簽證就可以再補上一篇文章),算是打破沉默。
是的,加起來總共九十天…是吧?對,加起來。若非警察阿姨轉過頭問,我這時才注意到一個波蘭邊防在警察阿姨右後方答腔。

別說是一個邊防人員的威嚴,這位波蘭邊防斜坐在小小檢查站角落的樣子,一點尊嚴都沒。我認出他是上次未蓋入境章陷我於非法的邊防,但,那又如何?簽證頁上未蓋入境章的入境總是事實。

不知道小個子警察在電腦裡加注了哪些記錄,反正,我變成德意志邊境警方電腦上的一個檔案,連帶使得我們無辜的小車受到波及,一併被列入觀察,值得擔心的是不知這份記錄將來是否還會衍生出其它負面影響。
這些年與不同國家不同政府的單位過招下來,感受不斷深化:個人在龐大的國家機器面前的無比渺小。

好不容意通過檢查站,這天卻還沒結束。
接踵而來的是公路上的風雪交加、濃霧飄過又起,經過一座座童話般雪白的靜謐村莊,也在能見度不到十公尺的狀況下小心翼翼地與鏡面般的結冰路面抗衡,雖然一度曾因大雪覆蓋住路旁指標而錯走二十幾公里的路,但幸虧阿肅豐富的駕駛經驗,除了超車趕路也讓人車平安抵達目的地,否則我們極可能是沿途車子打滑到田裡或交通事故中的其一。

抵達波蘭住處時,是九小時五十分後的七百六十六公里,正好是北京到哥本哈根的飛行時數。但我們所經歷的卻不光是用餐如廁睡覺那般簡單而已。

Jan 30, 2005

穿越邊境(上)

離家一個半月,想念漢堡的念頭一起,倆人輕裝簡便,驅車,往家的方向飛奔而去。此刻,氣溫偏低天飄細雨,但心情卻無比愉悅輕鬆,期盼歸途遠遠近來。

這次入境波蘭不可置信的簡便,讓我這個持合法簽證卻老在各國入境處出槌的小國民彷若置身天堂,輕飄飄。然而此時的我們仍渾然不知,麻煩正等在波德邊境處,掉下雲端的事即將到來。

停車遞護照、謝警察、接護照、開車進入德國境內,看著前方排隊受檢的汽車一輛接著一輛通過,我們同樣理所當然地以為,家,不就在不遠處嗎?
一臉嚴峻的小個子警察很快核對完德意志護照,緊接著翻起小島護照,麻煩自此展開。

請您們將車停在旁邊,護照檢查完畢後我會再交還給您們。小個子德意志警察說。連想都沒想,直覺是上次波蘭邊防人員未蓋入境章出問題,這個人為疏忽遺漏的戳記,根本別想逃過一板一眼德意志警察的眼。
檢查站旁的停車位已停著一部車,隨後又停下一輛,我們並不孤單,可是思緒卻逐漸複雜起來。當初那位波蘭邊防人員隨便的入境檢查此刻極可能讓我背負非法入境的罪名,想著想著心涼了大半,倆人歡喜回家的情境不但在瞬間降了溫還結了冰。

對了!同事說過…駕駛座上的阿肅此時開口。上次同事的泰國太太因為入境時波蘭邊防未蓋章,結果也在出境時卡在邊境,下班前有同事好心提醒過了…可惜這個可循的前例對目前的忐忑不安一點幫助也沒有。

坐在車上等待宣判的時間其實是很難熬的,阿肅按捺不住數度前往檢查站說明交涉甚至動怒,德意志東邊的警察雙手一攤:波蘭邊防的問題德意志警方也無能為力呀。請您在旁邊等等吧,德意志歐吉桑警察轉而繼續執勤,阿肅一身單薄的毛衣站在檢查站對面與站內的波蘭邊防、德意志警察阿姨對視,波蘭邊防抓著話筒拼命撥電話,但週五的下班時間找得到誰呢?最後不敵低溫,阿肅回到車內與我一起認命的等待。

小個子警察抓著我的護照在檢查站與邊境辦公樓的來回移動,到底是吉是凶?
目送後方來車一輛輛輕易通過,忽然感到悲哀起來,我們不過是兩個趕路回家的鄰國小市民,憑什麼一位波蘭公務員的怠忽職守要我們拿時間與人格來贖?

欣羨地看著停在旁邊的車子離開。
一輛掛著漢堡車牌的車隨後也在旁邊停下來,那個男人一臉憂心站在車外等待,直到我們離開他都還在。
等著等著居然分心的懷疑起三個停車格到底夠不夠用的芝麻綠豆小問題,疑問還沒等到解答,另一個德意志歐吉桑警察走了過來。

祝您們一路旅途愉快,他彎下腰將兩本護照遞入車窗,微笑的說。
兩刻鐘的等待,總算鬆了一口氣,我們對來人露出無比感激的笑顏。
好奇地翻著護照看著剛出爐的結果,不禁啞然失笑。那一記新蓋的波蘭汽車出境章,既官方又滑稽,不受控制的印泥水滴滴答答漏了護照內頁一紙印漬,多麼像是這位波蘭邊防的值勤態度啊。

後來發現波蘭公務員的特性之一,即到手任務快快擺脫至下個環結,一旦脫手便毋須再擔當,責任永遠由下一個人來扛。不過這又是後話了。總之,我們回到冷冽的漢堡溫暖的家,度過一個愉快的週末,然後再上路返回波蘭。

雖然那時的我們未曾預料到,想再次入境波蘭,得與德波邊境站再過一次招。

Jan 26, 2005

遺忘與原諒

看吧,一段時間後人們就會淡忘,就像所有以前的那樣。他看似冷酷地說。

是嗎?
盯著螢光幕上面對鏡頭的觀光客,蹲在地手指著週圍成堆白布虛掩著的發黑屍體,嘻笑擺著姿勢,拍照留念。一個比海嘯拍擊更殘忍的場景。你無法不別過頭去。

真的就會淡忘了嗎?人性值不值得相信?
我們總是一件接著一件遺忘那些與自己不切身的事,可是別人的錯誤,我們記得,而且記得不輕易原諒。

有多久沒有提醒自己記得?想起來了就行動吧。
尚未原諒的選在哪天放手?讓自己從中釋放解脫…

Jan 19, 2005

指名的恭維

星期一,是將整個週末的快樂建築在其痛苦上的日子。

洗衣、買菜、回郵件回留言、寫新文章,原本規劃中的今日計畫。在忙碌的勞動日正動手在廚房清洗早餐杯碟盤杓的同時,電話鈴聲響起。

「今天晚點下班,晚餐不必就準備我這份啦…」
「不然幫你留份晚餐,回來熱一熱吃。」
「沒關係,回去再吃幾條醃鯡魚裹腹足夠了…」
醃鯡魚(Matjes),從荷蘭向東延伸到波蘭,向北發展到北歐,在市集超市隨處可見的魚影子。這種泡在不同醬汁中冰涼滑溜的鯡魚片,再怎麼說都駐不進我的胃,更何況在歐陸的冬季,門都沒有。

「那我自己晚餐不等你囉。」掛上電話後,其實心裡盤算的是省下來的準備及烹調晚餐的時間該如何利用。決定先寫字再說,光是這兩三天的天氣大好,充足的自然光源不充分利用實在暴殄天物。寫著寫著,思緒中斷。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晚餐可不可以做馬鈴薯沙拉啊?」
「我正在寫字耶。」
「拜託嘛…」
掛上電話後,對話線那端的男人好氣又好笑,雖然討厭寫字時思緒被打斷,但有哪個女人忍心拒絕一個依賴有妳味道食物的男人的請求?指名的恭維不啻是攻佔女人心窩一記難防的暗箭哪。

於是燒水煮蛋煮馬鈴薯、切酸黃瓜、調味調醬汁,直到馬鈴薯沙拉裝盒放入冰箱置冷時,一個半小時已飛快消逝,接著還得清洗所有器具。
等到再繼續坐回書桌敲鍵盤時,陽光露臉後的上午早過大半。

男人歸來的晚間,臉龐有些微倦意,沐浴沖刷掉疲憊後,他專心在餐桌上享用簡單的晚餐。看著心愛的人咀嚼著指名你烹煮的食物,其實這就是幸福的可能了,不是嗎?

Jan 11, 2005

真實的豆醬


(一)
SOS,真實的,中國豆醬。
如果將這幾個字組合起來會變成什麼?
醬油。

醬油正面紅色標籤上的斗大字體,「真實的」與「中國豆醬」像是一幅對聯,一左一右並列在SOS兩側,抓著手上這瓶100ml的小醬油,正看反看顛倒過來又看了一遍,的確看不出它虛假的地方在哪裡。猜想是一套波中翻譯軟體或是一個剛懂中文的波蘭人,將標籤上的波蘭文oryginalny直譯為真實的,SOS為波蘭文sauce之意,再加上黃豆sojowy,於是下次買醬油時便記得指名「中國豆醬」,是真實的而非純正的。

在異國感受異國的異國情調永遠都是新鮮而又奇異的。

(二)
TESCO,亞洲食品區,歐巴桑手推購物車在我面前停下來,以十分誠懇的態度一連說了幾個句子,猜測她正在問某種亞洲食物的煮法。到達波蘭的第二天,我僅能以辜負她的微笑搖頭來回應。
歐巴桑微微失望的離去。

(三)
距離不到十公里的公路旁又有一家TESCO,是被我們誤打誤撞發現的。新開幕營業中,連綠化水土保持等都還沒全數完成。這家新的閃亮的購物城標榜二十四小時營業,但我們消費的同時並不知道就在幾天前,這裡曾經血腥。

搶匪半夜闖入搶劫,損失共計七台筆記型電腦、三條人命。保全人員魂斷槍口下。如果七台筆記型電腦值三條人命,那麼搶匪何懼之有?想來不禁令人頭皮發麻。

照片:但澤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