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 30, 2005

櫻桃去籽機


若非最近櫻桃盛產,我不至於如此勤跑市場。

十幾二十年前能在台灣吃到的櫻桃大概只有那種以機器去籽後泡在糖水裡的紅色素櫻桃,甜膩程度與生日蛋糕不相上下。

自從櫻桃進入盛產期,家裡彷彿多出一台櫻桃去籽機,晚餐後,種植在沙發的懶骨頭坐在電視機前,搖身變成櫻桃去籽機,一公斤半櫻桃從輸送入口、去籽到果肉汁液下肚,短短一個多小時裡,櫻桃去籽機讓沙拉碗公裡的櫻桃小丘很快見底。

愛吃櫻桃算是我們共同的嗜好之一。
夏季是歐洲櫻桃盛產期,碩大的黑櫻桃適合拿來當零嘴解饞,味道極酸的酸櫻桃煮果醬剛剛好。

Altes Land與漢堡相鄰,是供應德北地區新鮮水果的主要產地,也是漢堡人假日郊遊踏青的好去處。Altes Land主要生產的水果包括草莓、櫻桃、李子、蘋果、梨子等,其中又以夏季櫻桃與秋季品種繁多的蘋果為最大宗。

Altes Land距漢堡不遠,約半小時車程可到。每次在家閒閒沒事,我們就會沿著Altes Land的堤防開車兜風,從漢堡進入Altes Land前會先經過空中巴士(AIRBUS)的漢堡廠區,看果樹前,先一睹最近哪家航空公司又有新購飛機加入飛行陣容,樂趣十足。
空中巴士廠區再加上飛機試飛跑道佔地廣大,為了巨型A380的試航,空中巴士必須將飛機跑道延伸至Altes Land部份果農的土地,為了土地收購,協調協調再協調,把空中巴士搞得焦頭爛額,有些果農堅持的可不是再加碼的土地收購價,而是世代務農,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百餘年,怎麼就是不願賣掉祖先的土地。只要有一個果農說不,收購事件就不可能整個落幕。

在Altes Land的堤岸上散步是件愜意的事,記得有一年夏天,倆人順著堤岸,手裡提著剛買的兩公斤黑櫻桃,就這樣邊走邊吃也邊欣賞河堤兩側的櫻桃樹,爽口的黑櫻桃,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沿路吐著櫻桃籽,偶爾的調皮實在給人無窮的快樂。

如果哪天Altes Land的堤岸邊多了幾棵野生櫻桃樹,那必定是無心插柳的結果,我家的櫻桃去籽機說。




>>盛開的櫻桃花朵<<



>>櫻桃樹園<<



>>燈塔<<



>>典型的Altes Land老農舍<<



>>蘋果花<<



>>秋季盛產期之蘋果採收<<


《更多Altes Land圖片》

Jul 28, 2005

數饅頭的日子

這兩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強烈渴望起中式麵食,比如水餃,比如饅頭包子。

上網查了如何製作水餃,近午時分興沖沖踩著台灣製的鐵馬專程買菜去。也不管那家本區域唯一的有機肉品店店家態度如何帶著傲慢,只管備齊豬絞肉順便買幾塊豬排當備菜,再向隔壁土耳其人的蔬果店買了顆尖頭高麗菜抓把蔥,還好我答的快,不然那把蔥的整段綠色部份就會夭折在土耳其人手裡,誰叫德國人習慣只吃蔥白,最後進超市捧回一小盒蝦子一塊薑然後急忙趕回家,昨天半夜短暫停電又復電,菲爸下午兩點會過來修自動窗捲簾。

剛過一點半不久,菲爸按門鈴時我正在桿一張張的水餃皮,看著我穿圍裙開門時,菲爸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打擾我的午餐。印象中菲爸總是有點嚴肅,有點龜毛,在他的施工字典裡沒有品質不良這四個字。提著梯子穿過廚房時,菲爸順便偷瞄廚房工作台上的成品,這與他後來打開話匣子有關。

桿水餃皮是件吃力的事,電視上那種一兩秒鐘就飛出一張水餃皮的手藝原來已是繡花針的段數,我大概只能算是磨鐵杵的新手。您正在做中國的餃子吧?菲爸站在廚房門邊問著。是啊,您知道?這一問,菲爸有些得意,搬出幾年前與菲媽的中國之旅,那時小兒子正好被德航派到北京。哎喲,旅行社帶我們到市場去,看到很多烏龜在盆子爬來爬去(註:鱉),不少動物也都被關在籠子裡…還有蛇對不對?我說。對對對,同團的那些老人一看到這些都嚇呆了。此刻菲爸與我站在同一年齡陣線嘲笑那些膽小的老人。忽然想起,已退休的菲爸稱那些老人為老人,那那些老人想必都應該很老很老了吧。

等到菲爸將兩付窗捲簾拆卸離開時,我才桿完四分之三的水餃皮,等到六十張皮完成包好餡,三點整。將三小時換來的豬肉蝦餃分成四份,一份現煮,其餘冷凍。誰知一份下肚後,冷凍庫的其中一份連屁股都沒坐冷就又下鍋了。三十顆鮮美的水餃,連晚餐一併解決。

記取昨日經驗,今天又上網查了饅頭包子的作法。麵團須要酵母助力,對我而言有些難度,不過還好有兩個小號竹製蒸籠加持,我的憂慮頓時減輕一半。兩個蒸籠當初從廈門一路跟著我們回漢堡度假,最後被丟在廚房櫃頂,兩年來毫無用武之地,沒想到因為我的心血來潮在今日派上用場。

為了牛奶、酵母粉與發粉特地又勞駕台灣鐵馬至超市運輸。
從和麵、發麵團到等待,食譜上除了饅頭還有花捲與叉燒包,靈機一動,將昨天剩下的蔥切碎略醃變花捲材料。於是整個麵團一分為二,一半饅頭一半花捲,叉燒包有叉燒調味料的欠缺,等下回作為升級版測試。

饅頭其實沒有原來想像的困難,花捲在我生澀的手藝下,生產出尺寸齊全的大、中、小花輪,讓我後來在蒸籠前狼狽不堪。

花捲首先放入蒸籠。由於竹製小蒸籠原本應該做為蒸餃蒸籠用,一籠最多只能蒸兩個花捲或饅頭,兩個蒸籠一下各被我擠進兩個大花輪一個小花輪、三個中花輪,一遇蒸氣便膨脹黏成一體,頭頂還被上蒸籠壓住,出籠後的花捲變成周圍全熟、內裡五分熟的尷尬狀,只好一個個分離再重新進籠,有幾個大花捲還回籠兩三次,手忙腳亂地才將十二個饅頭花捲蒸畢。

早在第一籠出爐時已迫不及待的挑出一個饅頭品嘗。在廚房裡撕著小塊饅頭,自言自語地喊著好好吃喔,
那是來自肺腑,記憶裡的味道。小小海島很遠,卻從未隱去。人在異國他鄉,居然過起數饅頭的日子,自己想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Jul 24, 2005

冷榨橄欖油

時間與距離或許釀愛情為酒,或者變質成醋,而友情在雙重擠壓下能否粹煉為冷榨橄欖油?

發現過去的朋友不一樣了,或者,是我變了,其實是有點感傷的。
好友匆匆稍來幾個短句,說很忙等有空一定好好回信,然後一年過去,兩年…更感傷的是彼此價值觀開始沒有交集,生活方向出現分叉,對於人生,我們不再踏著一致的步伐,如昔。

人生支配金錢的大事發生時,歡喜在郵件上與另一位好友分享,好友的回信沒有期待的恭喜聲,卻搬出台灣種種硬將德國比下去。其實多麼希望能從郵件裡讀到關心與祝福,但信末附帶因不瞭解卻很快脫口對此事衍生之事的輕微責備,難過,像是挨了一記。以為與二十年的老友彼此深刻了解,毋須條列三百六十五天的作息為自己辯解,卻隱約知道:過去逐漸消失,未來不會再有。

開始雞同鴨講的友情有些令人措手不及,我盡力同感好友牢騷滿腹的生活現狀也嘗試描繪自己所處的週遭境況,但悲觀的是,我看不到希望的未來。

遠距離戀情易受空間凍傷,時間惡化傷口為瘡,而遠距離友情一旦遭受時間沖刷,不同的生活歷練與經驗會讓空間頓成溝渠。對於被時間一點一滴逐漸稀釋的友情,我仍屬無能更無力阻止,會不會好友對我也有相同的困惑?

小時候的玩伴、同學其實是人生的寶藏,踏入社會以後,人與人常因彼此間利益衝突而無法遞結真誠友誼,有知心好友便是今生難得的福氣,說放棄恐怕誰也不願意。從遠距離友情到優質冷榨橄欖油,我想我們都還得往前探索,努力繼續。

Jul 22, 2005

文字陽痿

我想,我患了文字陽痿症。

明明看見閃爍的游標想寫下什麼,但腦袋一片空白。等到離開電腦,被文字充血腦袋自動勃起,再坐回桌前,卻又什麼也發生不了。不知該症狀何時會消失,但希望可別從此不舉才好。

說真的,我還想繼續享受寫字的快感哩。

Jul 5, 2005

第一顆蛀牙(下)

第一句閒聊與鑽牙機噪音混在一起,約莫是牙醫阿姨覺得有必要熱絡氣氛。
我的朋友去年到過中國,觀光客,牙醫阿姨說,中國很好,對觀光客,可是生活不好;就像波蘭,很好,對觀光客,可是生活不好。
(張著大口,我僅能嗯啊以眼示意表示我有聽進去,可是阿姨,我不是中國來的。)
牙醫阿姨繼續我口中的苦力,偶爾嘆嘆幾口氣,夾雜幾個與艱難同義,相似的英文詞句。正當牙醫阿姨看似放棄的同時,補釘總算連根拔起,下一階段得以繼續。(我的雙眼與牙醫阿姨相擁而泣。說時遲那時快,牙醫阿姨同時宣布漱口稍息。)

第一次端起那杯激動人心的自來水,淅瀝嘩啦一口半將所有穢物暢快吐盡,厚著臉皮再要一杯水,牙醫阿姨從洗手台為我端來第二杯水。
(這種雜活恐怕沒有任何一位台灣牙醫屑以為之。)
牙醫阿姨轉身去拿器具,離開椅子前隨手拍了拍我的臉頰,大概當我是個安靜合作的乖小孩。

第一顆蛀牙的整容耗時耗事,通常一般台灣牙醫能免則免,以免修補不佳反而暴露出當年學校裡沒練熟的手藝,但女性手巧心細,相信牙醫阿姨絕對能將第一顆蛀牙恢復至少年輕十五歲。

第一印象果然是對的。
牙醫阿姨的慢工細活將第一顆蛀牙修復到令人滿意的程度,由於手藝精細,最後的咬合密合度毋須一修再修,三兩下完畢。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總之其間有人敲門進來報到又在外等待。
牙醫阿姨在一張小便箋上簽名讓我去繳費,若非外面還有病人在等,實在應該與牙醫阿姨家常閒聊幾句。
離去前,我又厚顏地再向牙醫阿姨要了最後一次水,漱口。

第一次見過醫院收費處長成這樣。
持一紙便箋,踏著輕便的腳步按牙醫阿姨的指示到五樓,心想繳費無難事,才剛踏上五樓就傻住。
整個長廊幽黯無光,只有末端窗戶透進白天的自然光線,長廊上空無一人。這與我從小認識有著大片透明玻璃,前方總是大排長龍人聲鼎沸的收費櫃台景像完全不同。於是就著微弱的自然光摸黑尋找房門上的號碼,便箋上寫的402室。兩個看起來像是醫院員工的女人看了我一眼,交談幾句後隨即在黑暗裡消失。
還好402室靠近光源處,我敲了敲門,卻沒有聽見回應。稍待片刻,於是開門進去。房間不大,它不像醫院收費處,倒比較像是職員辦公室。一個年輕女孩坐在辦公桌前,桌上除了一架電腦還有佔據整張桌子的單張表格,她問我是否支付現金,記得牙醫阿姨也這麼問過。

第一顆蛀牙在一小時二十分鐘後又恢復年輕貌美的樣子,約合台幣八百元,平價收費,難怪不少住在波德邊境的德國人會因為價格因素,專程跑到波蘭看牙醫。

第一個外國醫生美麗我的第一顆蛀牙,小學六年級時哪裡想得到,一顆被落跑牙醫塑身過的臼齒未來會落難波蘭,最後變成台波混血後的絕倫美奐。

第一顆蛀牙(上)

第一顆蛀牙,小學六年級。
第一顆蛀牙變身人工義齒,十五歲。
K醫畢業的牙醫師是個呼吸濁重的賭徒,馱負一拖拉庫槓龜的六合彩賭債,拉下診所鐵門,跑路。
第一顆變身人工義齒的蛀牙浪跡天涯,某頓在波蘭的晚餐,不小心被海鮮義大利通心粉撞倒,如希臘神廟般頹廢大半,剩下的,得供後人憑弔。
第一顆蛀牙傾倒大半的城池,宛如苟存但仍保持修飾功用,至少大笑時可以笑開懷,嘴角往上裂開。

第一次進波蘭醫院,前身為公家機關的附設醫院,在共產解體後扭捏地朝資本挺進。小型醫院看起來相當老舊,牙科在三樓,側門通往二樓的樓梯被鎖住的鐵柵欄圍起,於是緊跟著阿肅的波蘭下屬魚貫穿梭在醫院大廳,尋找通往樓上的主階梯。瞄了一眼暗淡死寂的電梯,我們加快步伐朝牙科邁進。
昏暗,是在第一刻對不同科別候診長廊的共同印象。
走道中央的長條椅上坐著各科三兩零星等候的病人,有些坐在水銀燈管下的黑暗裡看著我們移動。如此景況令人不安,開始後悔為何不再多撐些時日。

第一顆蛀牙跳過排隊預約與漫長等待,在兵荒馬亂的隔日上午九點獲救,後悔說:享特權的人有福要知足。

第一次見到坐在白色診間的牙醫阿姨,大鬆一口氣。
身材苗條氣質佳的牙醫阿姨,一頭清湯掛麵的黑短髮襯著白皙細緻的皮膚,淺淺笑起的甜美笑容,在在流露著溫柔,但牙醫阿姨一定上了年紀。額頭眼角的皺紋脈絡在此省略不提。

第一次躺在牙醫阿姨的診療椅,阿姨遞上一杯水軟語問起牙齒哪裡有問題。手握塑膠軟杯停頓在空中半秒鐘,不知阿姨客氣的水杯該擺放在哪裡。就放在那裡吧,待會兒漱口用的,阿姨指著左邊小水架說。原來這不是解渴飲料。
(此時才發現左側自動供水系統並不會在杯中注滿水,漱口給水全仰賴牙醫阿姨人工操作,水源則出自牙醫阿姨右側洗手檯的水龍頭,稍後再提。)

第一時刻牙醫阿姨已洗好手戴上口罩,仔細檢查第一顆蛀牙的敗壞程度。本以為阿姨會等助手過來才開始,沒想到從頭到尾的大小雜活全由阿姨一人單槍匹馬搞定,後來不禁為她的委曲放下身段叫屈。
牙醫阿姨對著頹圮的城池,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嘆氣,又說修復艱難又問這該怎麼辦。阿姨看似努力地思索字彙,以斷續的英文短句單字解釋醫療過程,從此我只能張著大口,嗯嗯啊啊地聽著牙醫阿姨的獨角言語。

第一眼看著牙醫阿姨捲起手中棉球有微微的失望。沒有吸口水軟管,表示接下來的療程我會望著牙醫阿姨,口水直流。
鑽牙機的運轉聲賣力響起,牙醫阿姨開始將她的藍圖付諸實現。她一直試著移除第一顆蛀牙內年代久遠的齒中釘,工程比想像艱鉅,牙醫阿姨耐心試了一次又一次,也不忘停手關心是否造成疼痛。還好第一顆蛀牙不是神經大條而是早沒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