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b 19, 2005

憋氣

潛水休息企,歸來日期掐指還算不出來,約莫是生日過後吧?

Feb 18, 2005

洗碗(下)

由於龍眼樹底層的龍眼已被摘光,妹夫與母親踩著停在樹下乘涼的農具車摘起中下層的龍眼,我個子小,僅能在樹底下接龍眼及包括兩分鐘車程的腳踏車接濟運輸。龍眼摘了一半,恰巧務農的大舅開車經過,大舅熟練的動作,除了樹頂龍眼,他幾乎將滿樹的果實摘採完畢。

當大夥人坐在前庭綁紮龍眼枝條閒聊時,村裡開著小發財車賣蔬果肉類的歐巴桑走進來閒搭幾句,話題不知怎麼聊到德國人的生活。歐巴桑隨口問著相當可愛的問題:德國有沒有比越南遠?
在這個小村子裡,有不少迎娶越南或柬埔寨媳婦務農的年輕男人,所以「越南」的概念對村人而言是相當實際且清晰的,於是我以飛行時數當成距離的想像測量來具體德國。
一旁的大嬸婆向我學起德語字來,她半開玩笑似地喊起阿媽「歐嬤」,張著半口銀牙咬口香蕉說「勒喀」,好吃,我則趁機向日據時期受過高等科教育,說著一口流利舊日語的阿媽請教幾個日語字。大嬸婆問我何時飛回德國,阿媽卻忽然在此刻哽咽起來,一說每當想起我遠嫁他方,她總是覺得十分不捨…阿媽模糊的雙眼淚珠滾滾落下,直至此刻,阿媽的愛橫亙眼前,竟然那般清晰。

臨走前,由於幫忙的阿桑中午回家料理家務,我堅持幫阿媽盛好飯菜湯,等阿媽用完膳午睡後再離開,於是妹妹與我一起在廚房準備與收拾。碗是我洗的,沒有一點抗拒。多年以後,在阿媽家的廚房洗碗對我而言已不再是性別問題,而是晚輩為長輩的代勞,遲到的孝心。

再度回到阿媽家,領悟到許多以往不懂的事,感覺與阿媽又像小時候那般親密,這些年有些什麼改變了我。姨丈說妳的改變實在太大,不過那是好的改變。但,那會是什麼呢?

一個多月後,我與另一半的姊姊從德國起飛,再度回到阿媽家。

阿媽坐在客廳,看起來精神奕奕,I對異國文化總是充滿勃勃的興緻,在與阿媽寒暄過後,她的話匣子一開問便停不下來,阿媽也總是有問必答,畢竟難得有遠到而來的客人對自己這個住過幾代人的三合院宅子有如此濃厚的興趣。

I問得越多,我越學越多也越形慚愧,除了兩扇木門的門神與祖先牌位,I問著我所不知道的這座三合院的歷史,包括各廂房的長幼序列與正廳高掛燈籠香火爐的意義,更重要的是,若非I問起大門對聯的含意,我根本就不會知道從小到大看著正門上方題的「紫雲堂」,不僅僅是個普通名號而已,它代表的正是該家族的姓氏。如此重要的文化傳承,家族中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大人教導過我們,想來不禁教人默然。

在異國幾載,或定居或游牧,了解異國文化越多,對自己文化認識的稀少就越汗顏,於是開始半是心虛半肩責任的回頭探索育我文化裡更深廣的內涵,豬小草笑曰: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所以我應該可以算得上是學富五車的人。反思小草的玩笑語,我對台灣的認識太少太淺太稀薄,拉著洋車一路行走顛顛簸簸,如今懂得熟知來時路,才有走穩未來井深的可能。

人不忘本,根就在那裡。

Feb 17, 2005

洗碗(上)

.前言
在最近的文章《新年》中提及台灣重男輕女的家族觀念,其中對女性在家族中定位的質疑與自身的探索,引起諸多無論出生環境與成長經驗各異或部份重疊網友的交叉對談與迴響。因為感觸許多,所以另外獨立一篇文章,算是對喵《新年》一文離題的回應。


如果母親不曾提起,我想阿媽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再踏上阿媽家一步。

因為是女生而被阿媽指派洗碗的這件事,自從國二那年賭氣起,其間除了外公去世,我未曾再到過外婆家。那些年,即使過年期間全家人到阿媽家拜年,我也總是缺席的一員,雖然我的賭氣總是讓母親相當難過。

後來離開台灣若干年後,有天在越洋電話中知道阿媽發動農家摩托車準備到田裡巡視時,才正要跨上摩托車,卻不知怎麼的連車帶人一起摔倒在地,幸虧鄰居剛好路過發現。阿媽中風了。
陸陸續續知道阿媽住院、脫離險境、左半身癱瘓、復建然後請了村里一位阿桑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當母親在電話裡說,阿媽問起我怎麼沒有回去探望她時,其實心中無比酸楚。從此,阿媽家的紅屋瓦三合院偶爾總會在異國的生活裡隱隱浮現,我知道,少不更事時的賭氣冰山正一點一滴的,逐漸融化、釋懷。

十七年後我再度踏上阿媽家。

雖然計劃兩個月後回台探親兼觀光的行程早在一年前排定,但祖母的遽逝,讓我提前飛回台灣。送走祖母後的幾天,阿媽打電話來,我的聲音讓她又驚又喜。
阿媽要我們最近找個時間回去,「吃完豬腳麵線再進門」。我順便問候阿媽的近況,聽得出來她相當高興,一直要我回去看看。最後阿媽問我何時飛回德國,接著便是電話那端忽然哽咽起來,蒼老的聲音。
只有安慰,然後不明所以地掛上電話。

相較於大都市的日新月異,阿媽家的改變其實不大,一樣紅屋瓦的三合院,不同的是東廂房的阿公近親早已搬出另立門戶,豬圈雞舍改建成車庫,前院闢出一畦小花園。因為高屏溪的河川整治計畫,屏東縣的農戶已不能再飼養排泄物會污染河川的豬隻雞鴨。當我們吃著照顧阿媽的阿桑煮的豬腳麵線時,阿媽向我解釋說。

雖然阿桑在廚房做午餐也不時招呼我們,但阿媽仍堅持拄著拐杖遞飲料遞自家田裡的水果。當我敘述德國進口的香蕉昂貴又不可口時,阿媽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整串綠皮香蕉,的確是一整串沒錯,就是一棵香蕉樹結實一整支芯的總產量。
對面鄰居拿來抵借貸的,自然熟的香蕉最好吃,阿媽邊說邊割下一串交給我。
香蕉還沒吃完,阿媽想起田梗邊那棵老龍眼樹最近結實累累,便交給母親兩把鐮刀,妹夫騎著農家摩托車載著母親,我騎著腳踏車跟著到田裡摘龍眼。再不摘的話,這陣子村裡的人路過就會偷採光了,阿媽說。

時近正午,烈日正炙,鄉間小路微風徐徐,小時候到阿媽家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湧上,記得小時候只要回鄉下阿媽家就是一件值得向同學炫耀的事啊。多年以後,此刻的自己卻忽然不明白為什麼以前會與阿媽賭氣。我想是因為我們表達愛的方式太曲折也太模糊,我們含蓄的愛總是傳遞的不直截不了當,單憑對方猜測與想像的延伸,除了費時也冒險,因為誤解無所不在。

Feb 16, 2005

四季我的天


如果韋瓦第 (Antonio Vivaldi)地下有知,對於被改成這副德性的《四季》不知會作何反應?

早晨打開收音機,波蘭古典音樂電台正在播送韋瓦第《四季》的夏樂章,忽聞久違的樂音,一個美好的早晨從愉悅中起序。韋瓦第的《四季》簡潔易懂,非常適合做為古典音樂的入門樂曲,尤其樂曲中的某些樂章經常作為廣告廣播電影等配樂,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音符。但音樂不過入耳一小段,卻越聽越覺得疑惑,這是《四季》嗎?

雖然本協奏曲是按原作曲家韋瓦第簡明的《四季》演奏,但曲中大量的修飾、添加、無中生有戲劇性的樂段、以及風格強烈的民族風,均與原作差異極大,樂曲行至冬樂章甚至還出現樂器模擬的風聲與類人聲混音的畫蛇添足。如果像某些美國流行音樂加入幾段古典音樂試圖創作現代與古典結合的時髦混血,那還能讓人理解,但是整部協奏曲想呈現的確實是古典音樂,此種嘗試有點令人匪夷所思。這不得不讓人想起老愛改編巴哈貝多芬等大師原作、加入個人詮釋的已故指揮家史托柯夫斯基 (Leopold Stokowski)

再怎麼說,演繹韋瓦第的《四季》,無論指揮風格也好,樂團特質也罷,絕大多數都能忠實呈現作曲家筆下的樂音,而今晨耳聞的《四季》實在是我所聽過最詭異的《四季》版本,與其說它是一個版本,倒不如說它是試圖改編後的失敗作品。只可惜我無法聽懂主持人的解說,無從得知整部奇形怪狀《四季協奏曲》的來龍去脈。

之後,主持人放送出脂粉未施的《四季》,也就是一般人熟悉的版本,四季分明的四季。
濃妝艷抹的《四季》,我的天啊。


附註:在尋找史托柯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資料時,無意發現韓定中古典音樂書寫,值得推薦閱讀。

Feb 10, 2005

討厭

不知道漢字中有哪個詞像「討厭」般具有動詞、形容詞、語助詞等多種揉合的陰柔性格,而且又以女性人口的使用次數最多最頻繁但語意卻往往是最曖昧不清。

「討厭是什麼意思啊?」某次在一個上海的餐會,同桌的德國男人問。
「常常聽到公司裡的女生這麼說。」
好個大哉問!我吸足一口氣。

於是從「討厭」的字面意義解釋起、到表情聲調到用詞時機、再到女性可能又為什麼會這麼用,最後附帶人時地的舉例說明。結果是自己越說越心虛(越模稜兩可),提問的德國男人越聽越糊塗,但看得出來他是很認真的在腦海裡把生活中的例子拿來對照比較幾番,直到後來啤酒上來了,討厭也就走開了。

該如何對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西方男人,闡釋東方女性含蓄語句裡的弦外之音?又該如何精準描述東方女性語彙中慣有的微妙含意?很難,真的很難。

查閱教育部國語辭典對「討厭」的解釋為:令人厭煩、不喜歡。相似詞是:憎惡、厭煩、厭惡;而相反詞則是:可愛、歡迎、喜歡、識相。最後的「識相」一詞說得真是深得人心,討厭是識相的反面,所以「討厭」是所有不識相言行舉止的形容詞?這樣解釋會比較清楚嗎?不會。女人口中或嚴厲或嬌嗲的「討厭」若得以一言以蔽之,那何來男人劃時代的貢獻?比如孔老夫子就曾不諱言地指出:女人的高深就如同小人那般莫測啊。

身為男人究竟如何判斷包含「討厭」一詞的句子究竟是肯定或是否定句?是褒還是貶?又有幾多衍生含意?
問我,我怎麼會知道?這不就是男人的大智慧嘛,討厭。

Feb 5, 2005

我家的公雞



有一天老妹說,別國的公雞不叫「咕咕咕」喔!
她說紐西蘭人的公雞就不是這樣叫的。
心血來潮測試了一下德國人的公雞,居然叫「ㄍ咯哩了ㄍㄧˋ」(音譯)。

想不想知道周圍不同國籍的親朋好友,他們國家的公雞到底是怎麼叫的呢?

Feb 3, 2005

早熟的歲月

寒暑假時,出生富庶台灣小康家庭的小孩都在做什麼呢?

住處每隔兩週的清潔打掃是由一位波蘭婦女獨立完成的,外表看來約莫只大我幾歲,波蘭語與英德語的隔閡讓我與她的溝通僅止於簡單的肢體語言。直到幾週前我才發現她已經是兩個小孩的媽。

時值寒假期間,隨著波蘭媽媽的工作,兩個約十歲上下的男女孩開始出現,適時分攤屋內簡單的清潔工作。「她的家庭境況不太好而先生又總是爛醉如泥…」隔壁會說波蘭語的德國人說。在如此環境成長的小孩應該是比同齡孩子更早熟的吧。

出生七零年代的台灣工人家庭,小時候家中的經濟十分拮据,國中時期以後的學生生涯每逢寒暑假及週末例假日開始打工,以不再向父母伸手的微薄力量嘗試分擔家計。這麼愛錢,同寢室友曾當著面說,但小康家庭長大的孩子如何能夠體會?雖然比同學少了許多歡樂嬉戲的時光,但回首這段半工半讀的花樣青春歲月卻一點也不後悔。

如果零碎的家庭手工不算,還記得高中聯考後暑假的第一份打工,興奮領到生平第一份既微薄又珍貴的紙廠作業員月工資,至今還能以不弄亂幾百平整紙張的小技巧算出紙張的數量;受不了機械般的制式工作,而在隔天落跑的加工出口區電子工廠,並發誓以後決不當作業員;有個總是欺壓指派差勁工作給我,但生意清淡時老是要我提前下班以減付時薪的女經理,幾年前已倒閉的溫娣漢堡;五點起床六點上班的美而美早餐店;當過病人狀況百出但是他們最大的病房看護;遠在必勝客登台前就在,但已停業的比薩餐廳,女老闆體恤打工學生必須空腹返校,總會塞給我們餐廳裡好吃的香蒜麵包;碰過至今最好最開明最讓人懷念的牙醫師老闆,現為高雄有名氣的連鎖牙科診所。這段初嚐社會冷暖使人早熟的打工經驗是很重要的人生歷練,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但願它一點都沒有改變。

看見波蘭媽媽跪在地擦拭地毯及木質地板已不只一次感到驚訝。上次妹妹跟著媽媽一起打掃,今天,是大約國小高年級的哥哥過來。瘦扁的哥哥剛掃完廁所,在媽媽指示下又拖著對他而言顯得沉重的吸塵器吸著客廳地毯,媽媽又轉身去忙其它。每次望著這兩個乖順孩子在屋內打掃的小小身影,總是覺得疼惜。有一天等到他們長大,又會如何回首這段初識愁滋味,辛苦的童年歲月?

上網、電腦遊戲、補習、上才藝班,寒暑假時,出生富庶台灣貧寒家庭的小孩又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