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 21, 2006

約伯太太(一)

芳鄰之一的寡婦約伯太太是個熱心腸的歐巴桑,這排透天厝各家發生的雞毛蒜皮她都能鉅細靡遺,從我們剛搬來不久便聽聞的T先生婚史與亡妻,到T先生如何與鄰居們交惡的歷史事件,其中就包括鄰居們共同出資建造,一戶一個的垃圾桶外箱,完工後,T先生翻臉拒不認帳,最後住戶代表找到大舅子B先生結清款項,這事才算告一段落。
後來T先生的妻子癌症去世,原本勉強連接起的脆弱已然斷裂,T先生搬到北海S小島定居,所以B先生毅然賣掉父母的房子,而我們買下它。

聖誕節假期過後的正常上班上課的第一天,阿肅一早便到辦公室去了,我則灑掃庭廚,準備將生活垃圾打包丟棄,沒想到打開垃圾桶時發現裡面竟有兩包不屬於我們的垃圾,我的血脈,再度賁張。
雖然當時氣溫只有兩三度,但該死的看不慣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郎是誰抬的。

我立刻進屋穿上適合屋外低溫的保暖衣鞋,戴上花園用的厚手套,找到一根固定爬藤植物的竹竿加上一疊舊報紙,就往垃圾箱走去,雖然不知這般土法能否煉鋼,但一想到學偵探找證據還是令人興奮。

在地上鋪好舊報紙後,將兩包垃圾中的小包先拆開,僥倖的希望只要忍受少量的垃圾薰氣便能找到證據,但算盤要是能打得那樣如意,那這篇文章就一定寫不下去。

儘管仔細挑找,小包垃圾中盡是塑膠包裝盒袋、煙灰等,除了那些肉舖乳酪店的地址電話,沒有其他有趣的線索,而那些塑膠盒內的沙拉醬汁已隱隱發出酸臭。還好天氣這麼冷,味道不算太難忍受,我這樣安慰自己。

「您在這兒做什麼啊?」約伯太太恰巧從街道轉進來。
我約略描述原委,並將地上那些購物小單據及包裝袋讓約伯太太過目,依她的內功或許能定奪這把脈。

約伯太太不愧是約伯太太,她立刻鐵口直斷垃圾絕不是出自我們鄰居們之手,因為就她所知「沒有一家人是吃這家肉舖的沙拉的,通常XX家是買XX肉舖…」
「而且」,約伯太太將垃圾桶一一打開。
「每家的垃圾桶都還沒滿,所以不可能丟在您家,您看。」

我家的垃圾我家丟

坐在廚房吃著一個人的早餐,距離阿肅回家還有幾天,然而鄰居們對前屋主T先生的不滿卻已毫不掩飾地向我們漫來。

啜飲咖啡之際,一個開垃圾箱鐵門的吱嘎聲讓人好奇,哪戶人家這麼早起倒垃圾?按聲源望去,一個灰髮男人將一大袋垃圾丟進最左邊的垃圾桶,但他並沒有馬上離開。奇怪的是,他接著走向最右邊的垃圾桶,然後將兩塊天外飛來,放在他家垃圾箱頂至少十天的兩塊IKEA白漆三夾板投入垃圾桶,而垃圾桶,是我家的。

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血脈賁張幾秒後,抿抿嘴角的咖啡色,是到了實踐幾年來練過的德式說清楚講明白的時候了。穿衣套鞋,三秒鐘衝出門。

「哈~~囉~~」我使盡一片果醬土司的音量。
「您是在和我說話嗎?」男人已經走過三戶人家,很疑惑的回過頭來,看到我有些訝異。他怎麼看都不像是沒公德心的人。
「您剛剛丟的木板…」我指指垃圾箱,等他先解釋。
「那不是您家丟棄的嗎?我看那幾塊木板已經放在上面好久了,所以幫您丟掉。」該解讀為誤會嗎?
「不是,若是我家垃圾我早就丟了。」
「我想您們剛搬來,所以是您們的,而且您們的垃圾桶還有很多空間。以前T先生經常把垃圾放在外面。」拜託,我們又不是那個惹人厭的T先生。
再度否認後,沉默等他回應。
「您們的垃圾桶(到下次清運前)還會再裝垃圾嗎?」
「那當然。我們才剛搬來,房子沒完全清理完,還有很多垃圾要丟的。」
於是他取出那兩塊隨手做環保的木板,然後丟入自家垃圾桶。「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們家的垃圾桶還很空。」男人面有慍色地說。
轉身離開前,他還彬彬有禮的祝我有美好的一天,「謝謝,祝您也是。」
後來,我站定了一會兒,目送他進入家門,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男人。

灰髮男人今天在一個外國女人面前算是略失顏面,所以才有最後那個表示氣度的舉動,不過,在很大程度上這算是砍雞頭那類的虛晃一招,因為兩天後,那兩塊木板又在垃圾箱頂上現蹤,而且,這次是直接放在我家垃圾箱上。

後來,我們並沒有結下樑子,不過因為小小的垃圾問題,又與另一家「交集」,前屋主T先生的陰影還真是無所不在啊。